混亂年代里如何剝一顆洋蔥
“文懷沙事件”里的緘默與喧囂
畫面中的文懷沙戴著茶色眼鏡,標志性的白胡子在說話時偶爾會埋進衣領(lǐng)。這位被稱作百歲老人、“反江青”英雄和國學大師的老人,在過去的這一周成為各媒體文化板塊的最大賣點。面對當年入獄原因的質(zhì)疑,文懷沙說:“那是一個混亂的年代。”于是,在剛剛過去的一周里,眾人試圖幫他層層剝開“混亂年代”的洋蔥外皮。
2月18日,《北京晚報》文娛版以整版篇幅刊發(fā)《三疑點詰問真實年齡及其他——李輝質(zhì)疑文懷沙》一文,對文懷沙的年齡、入獄原因及時間、學術(shù)水平提出質(zhì)疑。長期從事文化老人研究的學者李輝在文中認為,文懷沙生于1922年而非1910年;文懷沙“文革”前因“詐騙、流氓罪”入獄,而非“文革”中因“現(xiàn)行反革命”、“反毛澤東思想”獲罪;文懷沙的楚辭研究能力與“泰斗”相距甚遠。
“求教于文懷沙先生,求教于讀者和各媒體同仁。并希望拋磚引玉,使時間脈絡(luò)漸趨清晰,歷史盡可能接近于真相。”文章結(jié)尾,李輝這樣寫道。
李輝的質(zhì)疑就像電視劇預告片。2月19日,文懷沙的名字占據(jù)了各大門戶網(wǎng)站文化版頭條。截至2月23日中午,此條新聞在網(wǎng)易上的評論跟帖達4799條。就“是否造假”這一問題,新浪、搜狐、鳳凰等門戶網(wǎng)站還開通了在線投票。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心專職創(chuàng)作員、被文懷沙稱作“五百年來一奇才”的崔自默,因“代替”文懷沙回應(yīng),他的博客點擊量在5天內(nèi)從5萬上升至24萬。
崔自默對本報記者稱,文懷沙家中訂有《北京晚報》,2月18日當天就看到了這篇文章!拔睦虾艿唬贝拮阅f,“經(jīng)多見廣了。去年周潤發(fā)演的一個電影(《姨媽的后現(xiàn)代生活》),還有人說是惡搞文懷沙呢。當時重慶一個記者讓我問問文老什么反應(yīng),我說不用問,文老不會回應(yīng)的!
針對李輝提出的三點質(zhì)疑,文懷沙在電話中對崔自默說:“很多事情有具體情況,曲折而復雜,跟后來人說不清楚;那是一個混亂的年代;我當然不是‘國學大師’!彼麑Υ拮阅硎尽安粫貞(yīng)”。
就在這一天,李輝文章中的一位信息提供者——中山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博士徐晉如在博客中發(fā)表《文懷沙:賤人還是大師》,講述文懷沙與毛澤東合影、接受言慧珠饋贈襪子的故事。匿名消息源“Z教授”和“X老”為這一事件增添了更多細節(jié)和發(fā)展的可能性。
與此同時,各地的都市類媒體也加入報道大軍。由于李輝婉拒媒體采訪、“文老不在”,第三個配角——文懷沙的助手李之柔此時被《東方早報》記者找了出來。
“我不知道媒體這么關(guān)注文老的年齡有沒有意義!崩钪嵩诮邮懿稍L時這樣說,“還有‘文革’,那是個說不清的年代,對這些問題,我們不愿發(fā)表任何看法,清者自清,濁者自濁,F(xiàn)在,有人非揪住這些不放,我不知道有什么意義,有這些工夫,還不如研究國學呢!”
崔自默也持這一觀點。他對本報記者說,“這是一個民眾刨垃圾的年代。大眾就喜歡看這個‘門’、那個‘門’,起哄架秧子!痹诨貞(yīng)李輝的第三篇博客中,他寫道:“本來跟自己沒關(guān)系,卻一定要參與,屬于民主的‘過度闡釋’。人類文明進程基本沒有別的,無非是培養(yǎng)了普通人的這種好奇心!
或許同樣出乎“拋磚者”李輝意料的是,事情的某部分進程也的確被演變得像一場鬧劇。李輝的那篇措辭嚴謹?shù)脑紙蟮溃u論達4000余條,隨后被網(wǎng)絡(luò)轉(zhuǎn)載后標題被改為“學者發(fā)文稱國學大師文懷沙曾因奸污婦女入獄”。為證實文懷沙的年齡和人品,章太炎、錢鐘書、柳亞子、茅盾、卞之琳、毛澤東、周恩來等人都被雙方抬出來。如果有人拿出文懷沙與毛澤東合影證明其年齡,就有人懷疑照片中人其實是茅盾而非文懷沙;有人說文懷沙與錢鐘書生于同年且為莫逆之交,就有人披露錢鐘書說文懷沙與毛澤東的合影是“有備而來”。
文懷沙猶如風暴眼,緘默的周圍早已聚集了各種聲音。時評作者開始出手,國家話劇院、人民文學出版社等與文懷沙有關(guān)系的地方也都接到了采訪電話。群眾演員也沒閑著,有人回憶起在雜志上看見文懷沙為“太歲”產(chǎn)品、某民辦學院做廣告。還有人披露文懷沙的多場講座內(nèi)容基本雷同、在接受女記者采訪時“言語出位”。
2月20日晚,文懷沙終于通過鳳凰網(wǎng)做出回應(yīng)。他發(fā)表一份約200字的啟事,表示自己生于1910年,已公開出版的著作有“正清和”三十三字真經(jīng)和《四部文明》200卷,但他并未就入獄原因作出回答。
2月21日,鳳凰網(wǎng)公布文懷沙的采訪視頻,談到李輝,他這樣說:“這個作者從前認識過,他讓我就狗年談一談我的看法。”第二天晚上,李輝通過《錢江晚報》發(fā)表第二篇文章——《答復文懷沙先生的“視頻談話”》,“我從未見過文懷沙;以自己手書一紙啟事,就能確認對他真實年齡的質(zhì)疑嗎?我只是想明確地知道,你到底生于哪年多少歲?你到底為何入獄?”
截至記者發(fā)稿的2月23日下午,人民網(wǎng)正獨家播出李輝談文懷沙的視頻專訪,與此同時,李輝對記者表示,他正就“為何此時質(zhì)疑文懷沙”的問題撰文,將刊發(fā)于《北京晚報》上!百|(zhì)疑文懷沙”第二季的預告片,卷攜著口水、八卦和事實碎片,已經(jīng)播出。
盡管被喻為年初文化界最大八卦、傳播過程中“花邊”色彩被放大、參與者的價值判斷多于提供事實,但這已經(jīng)不僅是文娛新聞的范疇了。求知欲和傳播欲是人類的本能需要,意義是后來添加的,不能因為“沒有意義”就否定這種需要。
同文懷沙所說的“混亂年代”相比,這也算一個混亂年代,但它的混亂在于,不再只有一種聲音、一個途徑,每人都可以有追問的權(quán)利和懷疑的聲音。正如讓-諾埃爾·卡普費雷在《謠言》一書中指出,謠言是對權(quán)威的一種返還,它揭露秘密、提出假設(shè)、迫使對方開口說話,它是一種反權(quán)力。
那個“混亂年代”過去了,記憶卻不會就這樣過去。“不計前嫌”和“不記前嫌”之間還是有區(qū)別的。君特·格拉斯曾在《剝洋蔥》一書中披露其年輕時做納粹黨衛(wèi)軍的經(jīng)歷。那是一層一層剝?nèi)ビ洃浲馄,痛苦、艱難、浸滿淚水的過程,“我們的回憶、我們的自畫像都有可能是騙人的——它們也經(jīng)常是騙人的,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我們美化、戲劇化自己的經(jīng)歷,讓它們一樁樁濃縮成軼事。這就是‘洋蔥’。在剝洋蔥時,會一層皮一層皮地、一句一句地越來越明顯,讓人可以看出來,這下失蹤者將會重新活過來!
如果說當年的格拉斯是在自己剝自己,那么,這次“文懷沙事件”則是眾人以各種手法、不同力度剝別人洋蔥的過程。沒人能以全知全能的視角作出判斷,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剝下去,就一定會有人流淚的。但愿經(jīng)過這次,所有的參與者有朝一日剝自己的洋蔥時,也能這樣理直氣壯、手法嫻熟。
本報記者 王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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