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禮拜,從法國傳來消息,89歲的埃里克·侯麥在巴黎辭世。侯麥是南錫人,早年做過記者和老師,算是有空寫寫小說和影評的文藝青年,“新浪潮”爆發(fā)的前后幾年里在巴黎的《電影手冊》工作,再后來就自己拍片子當導演了。
侯麥的電影,我沒看過幾部,感覺大多數(shù)講的都是磨磨唧唧的搞對象故事,一男一女坐沙發(fā)上聊天,聊上個把鐘頭。在新浪潮那撥法國電影人里頭,侯麥算不上領(lǐng)袖型的人物,作品也不那么極端,沒特呂弗那么大眾,也沒戈達爾那么先鋒,更不像左岸派那么文學。但是,侯麥就是很好地保持了自己特有的腔調(diào)和節(jié)奏,慢條斯理地講了幾十年的搞對象故事,不玩跳接,也不解構(gòu),就靠在沙發(fā)上聊天的那對男女,“手冊派”推崇的“鋼筆攝影機”作者也許就應(yīng)該是他這個樣子。眼下,侯麥走了,我倒有點感懷了,這樣的活化石又少了一塊,現(xiàn)在的法國導演又有幾個人能這么沉得住氣呢?布魯諾·杜蒙越玩越深沉,阿諾·德斯普里欽在《圣誕傳說》后估計要往大導演上努了,弗朗索瓦·奧宗現(xiàn)在基本屬于量產(chǎn)型的,加斯帕·諾人又玩的是挑戰(zhàn)禁忌的生猛路線……至于商業(yè)片領(lǐng)域的盧克·貝松,我覺得還是盡早兌現(xiàn)金盆洗手的承諾吧,別再弄什么亞瑟迷你王國了,他還真不是喬治·盧卡斯跟詹姆斯·卡梅隆的那塊料。
說到法國電影,這禮拜還有一件挺遺憾的事。這個周末開始,798里的尤倫斯藝術(shù)中心要舉辦雅克·塔蒂的電影回顧展,原本這活動就是我半年前攛掇朋友辦的,還主動請纓要在開幕式上做個introduction。結(jié)果,剛好趕上單位有事,只能放人家鴿子,特別不好意思。轉(zhuǎn)念一想,這事兒也正好印證了塔蒂電影里一直在探討的那個主題———個人生活樂趣與現(xiàn)代化社會節(jié)奏之間的沖突。
可能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雅克·塔蒂還是個陌生的名字,盡管熱愛他的影迷一直把他捧為卓別林后最偉大的喜劇電影大師。這樣也好,借機普及一下我的偶像吧。塔蒂1907年出生在巴黎附近的一座小鎮(zhèn)上,家里是開裝裱店的,入伍當過騎兵,人高馬大的他還打過橄欖球職業(yè)聯(lián)賽。興趣所至,塔蒂后來成了專業(yè)的喜劇演員,在當時盛行的Music Hall里演出,這個場所不能按字面意思翻譯,其實就是類似二人轉(zhuǎn)式綜藝表演的地方。里頭有唱歌跳舞,也有拿大頂?shù)模僭诶锩媸茄輪〉,主要模仿各種運動員,后來這些絕活兒在他的電影里都用過。塔蒂成名很晚,直到二戰(zhàn)結(jié)束,他才拍了自己的第一部電影《節(jié)日》,那年已經(jīng)四十二歲了。真正給他帶來成功的是后來開創(chuàng)的“于洛先生”系列,銀幕上的塔蒂戴著禮帽,叼著煙斗,穿著淺色風衣跟總短上那么一截的褲子,塑造了一位“法國舅舅”形象。于洛先生是位有點游手好閑的紳士,住在老式街區(qū),沒有固定工作,年紀不小也沒成家,待人很懂禮貌卻總是笨手笨腳。塔蒂拍電影自有一套體系,比如永遠聽不清楚人物的對白,因為塔蒂覺得生活中你就不可能聽清楚周圍的人都在說什么;他的畫面總喜歡用固定機位拍攝大全景,信息量極大,比如《游戲時間》開頭的機場,根本找到一般意義上的視覺焦點;塔蒂的電影里還只用一位明星,就是他本人,其余一律都是非職業(yè);他還有一套獨特色彩體系,他自己的解釋就是用彩色膠片拍攝出來的黑白電影……足夠擰巴吧,就連特呂弗都要感慨,這世界上只有兩位導演做到了絕對控制,一個是拍《死囚越獄》的布列松,另外一個就非塔蒂莫屬了。
當然,塔蒂個人風格的代價就是付出別人幾倍的時間,他一生只拍過六部長片,“于洛”系列只有四部!段业木司恕纺玫綂W斯卡獎后,信心達到頂點的塔蒂貸了一筆巨款,為拍攝《游戲時間》搭建了造價不菲的片場“塔蒂城”。結(jié)果,這部諷刺現(xiàn)代化的杰作太過超前,沒能得到市場認可,他的“塔蒂城”也隨著巴黎市政工程灰飛煙滅。最終,塔蒂個人破產(chǎn),賤賣了所有電影的版權(quán),以至今天再也找不到《游戲時間》的導演版本。1982年去世前,塔蒂雖然又拍過兩部電影,卻已明顯力不從心了。
一下又說多了,大家還是帶著自己的眼睛去尤倫斯的藝術(shù)影院吧,如果你們有時間的話,真要比我幸運多了。
□皮革業(yè)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