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
收容遣送制度被廢止，使我們看到了更多的希望。應該抓住機會樹立憲法權威
文/許志永
2003年6月18日下午7點，天津市收容遣送站，我正和一個投奔到此的山東日照的男孩聊天，身后電視機里，“新聞聯(lián)播”突然播出了收容遣送制度即將廢止的消息。我轉過頭看到電視畫面，一下子驚呆了！那一刻，心中像翻倒了五味瓶，有欣慰，也有遺憾。
我們有理由欣慰。這是一個規(guī)范救助的辦法，從立法的角度看，新的辦法已經(jīng)基本到位了，它能夠在較長時間內適應社會進步的需要。我們相信，中國將徹底告別持續(xù)了50年的“收容遣送”歷史，超過一億的進城務工農(nóng)民從此可以免遭收容遣送制度的歧視和侮辱，公民在憲法上的平等權利和尊嚴會得到進一步保障。
對于政府如此尊重民意，做出如此迅速的反應我感到高興。在這個變革的時代里，我們看到了更多的希望。這樣的一個辦法是真正代表民意的，代表時代進步的，不僅辦法的內容體現(xiàn)了時代的進步，辦法出臺的這個行動過程本身也體現(xiàn)了時代的進步。
但是，作為法律專業(yè)人士，我們仍然感到遺憾——收容遣送制度是孫志剛悲劇的根源，而違憲審查制度的缺失又是收容遣送制度得以長期存在的制度空間。因此，我們提出審查《城市流浪乞討人員收容遣送辦法》的公民建議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實體方面的，希望廢止該收容遣送辦法；另一個更重要的，是程序方面的，希望全國人大常委會運用憲法賦予的權力審查并廢止這個收容遣送辦法，從而在這個審查過程中確立一個違憲審查程序，這是憲政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
違憲審查程序未及啟動，收容遣送制度就消失了。我們執(zhí)著追求的違憲審查將不了了之，這樣的結局與我們的夢想還有距離。
我們深深知道，違憲審查制度對于我們國家的現(xiàn)代化是非常重要的。
首先，違憲審查制度對于樹立憲法權威是十分必要的。一個憲政國家首先要尊重憲法的權威，任何違憲行為都應當?shù)玫郊皶r糾正�？墒窃谖覀儑冶容^長的歷史時期內，憲法沒有完全受到應有的尊重。違法的公民可以受到制裁，而一些違憲的機關卻逍遙法外，違憲的法律法規(guī)仍然長期有效。我們是一個缺少憲政傳統(tǒng)的國家，中國在過去的一個世紀里生生滅滅的12部憲法也從另一個角度詮釋了這一點，我們應該抓住機會樹立憲法權威。
其次，違憲審查是樹立人大權威的重要途徑之一。我國憲法規(guī)定全國人大是國家最高權力機關，但目前最關鍵的問題在于，人大在現(xiàn)實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和法律賦予它的權力還有距離，我們需要提高人大的權威。而根據(jù)目前我國的《立法法》等相關法律的規(guī)定，違憲審查的權力傾向于歸人大，人大有條件抓住機遇樹立自身權威。至于以后違憲審查機關必要的獨立的趨勢，甚至違憲審查的權力被賦予各級法院，與今天初步培植起違憲審查的萌芽并不矛盾。
第三，違憲審查制度是我國法治統(tǒng)一的需要。改革開放20多年來，我們常常是發(fā)現(xiàn)一個新問題就制定一部法規(guī)，或許這樣做有合理之處，但“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的做法留下了很多隱患——這些法規(guī)之間有可能存在沖突，我們看到的工商局和質量監(jiān)督局“打架”，高考分數(shù)線不合理的差異，以及伴隨著房屋拆遷的怨恨都是這些隱患的表現(xiàn)。在市場經(jīng)濟已經(jīng)得到相當程度發(fā)展的今天，我們的法治應統(tǒng)一整合，應該在憲法的旗幟下，統(tǒng)一法律制度和法治的治理模式。
我們需要繼續(xù)努力，不管未來的路多么遙遠。當然，努力不一定局限于直接推動違憲審查，而是在各個可能的方面推動民主法治。通過孫大午案，我們提出了國務院行政法規(guī)與刑法之間的效力層次問題；通過參與人大直接選舉，我們提出人大選舉從提名候選人到正式候選人產(chǎn)生程序存在的問題；所有這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都在見證著我們社會的進步，見證著一個憲政時代的到來。
(許志永 法學博士，北京郵電大學文法經(jīng)濟學院講師。2003年5月到6月，和俞江、滕彪兩位博士一起就《城市流浪乞討人員收容遣送辦法》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起違憲審查的公民建議。2003年12月10日，當選為第十三屆北京海淀區(qū)人大代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