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妮
一個孤獨的女子改寫了“好死不如賴活”的傳統(tǒng)生死觀
2003年12月30日早上,一個沒有陽光的陰郁冬日,坐出租去上班。
“梅艷芳死了,你知道嗎?今天凌晨的事。”剛剛在車中坐定,司機劈頭就來了這樣一句。
這一個驚人的消息擾亂了上班的節(jié)奏。腦子里像電影閃回鏡頭一般,速速掠過一串畫面與數(shù)字。從2003年9月5日召開新聞發(fā)布會證實癌癥距今才3個多月,從11月6日在紅體育館帶病舉行8場演唱會一直到死才1個多月。生命最后的行程被梅艷芳控制著,連死仿佛也有著預(yù)計。這般剛烈的、決絕的死屬于梅艷芳,除此外,你想不出還有什么方式更配她的。
12月的《時尚》雜志,剛剛讀完才沒多久,這篇寫梅艷芳的叫做《一個人的嘉年華》看得人唏噓。“義氣,這個很少用在女人身上的詞,卻是她的標簽!薄皭坌∧腥,卻又無法享受心安理得控制男人的樂趣,哪怕再容讓,也是令人壓迫的豪邁,一個讓字,還是居高臨下!庇|目的句子,聯(lián)翩的浮想。義氣,用在了異性身上,也用在了同性的身上,是否就是超越了女性的狹隘,但同時也意味了一份對于自己女性味的不自信。“因為我丑,所以要怪!泵菲G芳如此解釋自己的百變形象。一直到11月初的舞臺,那最后的告別,她穿上了珍藏的婚紗,她是明白自己不會再嫁了。為何要這般的透明?一張底牌都不剩?你真弄不懂驕傲與自卑是如何地鑄造出了一個人的磊落風(fēng)格。
有多少本能的東西,自卑、恐懼、或者憂慮,一直被她壓制著,藝術(shù)借給了她魔術(shù)的手段,使一個女人的精神生命無限強大,強大到可以蔑視死亡。所以,她不是普通人,不是一個平凡的人。她與平庸有一個對照。
愛她的人看她那穿著華貴的迪奧衣裝展示著最后的華彩,是一番什么心情?是應(yīng)該去鼓掌喝彩,還是留下來悄悄地黯然神傷?激情與死亡的角逐,輝煌得悲壯而慘烈,然后死亡隨之而來。5年的能量壓縮為50天,上蒼總是精于計算。
不再茍延殘喘,不再麻煩別人,就這般率性而堅硬。真的就是,一個人的嘉年華。
梅艷芳,一個孤獨的女子改寫了“好死不如賴活”的傳統(tǒng)生死觀。她的凌厲與勇氣也使得我們少卻了一點“聞死喪膽”。在享受的都市,存在本身就意味著一份希望。有多少人愿意保有細水長流的殷實,就有多少人采取“寧彎不折”的中庸。瞬間即是永恒的話已經(jīng)被說爛,但瞬間畢竟只是瞬間。
晚上,在2003年的最后一天,無意間放了一張許美靜的CD。聽不懂的粵語卻聽得淚流滿面。在麻木與日常間僵硬的心靈很容易會被一絲飄逸的聲音擊中,就像一次向死亡挑戰(zhàn)的偉大表演使你重新思考關(guān)于生與死的問題。一個只活了40歲的藝人。也許,她只向我們——觀眾,演示了一半而自己又藏了一半。她向我們展示的是稱得上完美的一切包括完美的努力。這就是一個藝人的一生啊。娛樂眾生是她追求的舞臺聚光。
為何豪邁是令人壓迫的?為何居高臨下仍令人懷揣憐憫?是不是這一個大女人的內(nèi)心從沒有做小女人的自信?——那樣一種隨心所欲依賴一個男人、吃定一個男人的慵懶散淡?永遠是干脆與坦蕩,連心計也沒有。是不屑,也是不自信,連嘗試都一并放棄。只握有自己能夠控制的。每一步都辛苦地去做,最后就拼死了自己。
藝人,他以自己的心火血性改變著我們生活的平庸面貌。他體現(xiàn)著時代的繁華豐盛歌舞升平。他是我們不息的夜鶯。除了才華,藝人,應(yīng)該是有著人格魅力的。梅艷芳,結(jié)束了一個時代。不大會再有這樣自律的藝人。
并沒有想到,2003年結(jié)束的那一天,是懷著如此的哀痛與理解去追思一個特殊的藝人。